第(3/3)页 “你们今日唱什么?”顾辰问。 “《挑帘》。”素芝看了眼台上的鼓,“掌板的今天嗓子压着,说要我压一压他的拍。我出来时,会把袖翻慢一点,让他跟我慢。” “你也‘带人’。”朱标道。 “带人,才有戏。”素芝偏头,“你们门上的鞋,也是戏。” “戏?”李遇轻轻重复。 “所有人都在画自己的路。”素芝说,“你们挂鞋,我们挂袖。都是让人一眼看见——今日谁走稳了。” 她话音未落,台上敲起引子。 素芝提裙登台,三人侧耳。 她第一步落在台板上,板声不是响,是一口气被木头吸进去的那种“咕咚”。 第二步在袖里,第三步在眼里——她眼角一挑,台下便静一层。 李遇的手指在胸前,轻轻、轻轻地落,竟跟上了她的板。 “你心里有她。”朱标笑着咬了咬牙,“不要怕。” “我不怕。”李遇的眼睛亮,像注了水的黑曜石。 一折唱罢,素芝从后台绕出,汗从鬓边落下:“你们的拍子,好跟。” “你的板子,好看。”顾辰道,“我们借去一半。” “借。”素芝大方,“你们明日在台下站一站,我带你们三步。” 他们约好明日。离开戏台时,日头已斜。 旧学府门前的红绳被摸得更光,绳上那一个个孩子系的小结被大人悄悄抚平,抚平后又被孩子拉歪,再抚平。 门上的鞋今日又多了一双,是挑担的那位娘们儿的,鞋头旧,鞋帮新,鞋底密密的草纹像田里的沟。 “王爷。”韩定带着三名新来的学生匆匆来,眼里兴奋,“我们在路上看了你们的红绳,路口有一个木桩,许多人会在那里慢。学生们说,要不要把‘站、走、收、让、转、停、缓’七个字刻在太学院门里,每个字下放一枚小凹,让人出门前摸一下。” “别刻字。”朱瀚道,“字在书上,意在脚下。你们刻板、刻形、刻沟、刻结。把字放回你们的讲房里,在门外只放摸得见的东西。” 韩定一怔,随即大笑:“是。” 暮色合拢。朱元璋照例最后离开。 他把手在红绳上从一头摸到另一头,停在那个糖画摊主描的小小甜圈上,指腹一转,似乎把一整日的烦躁都搁进去。 他回头看朱瀚:“小弟,你可记得第一天王福踩泥?” “记得。”朱瀚笑,“左脚比右脚重半两。” “如今他肩上的气轻了。” 朱元璋看王福正把凳子靠在门内,不声不响地给一个孩子递上,“他现在不急着做第一。他学会了‘让’。” “他今日还抢了素芝的两句。”白榆凑趣,“在台下跟着哼。” 朱瀚笑,不说话。 他看着门额上的“听风”,看着门上的鞋,看着红绳、木板、小木匣、旧毡——这些粗糙的小物件像城里散开的种子,随风落在每一处,安静却有力。 夜深人散,风把红绳吹得轻轻摆。 朱瀚走到木牌下,伸手把“缓”那块新牌搭在“停”的旁边,又把“让”往中间挪了一寸。 正挪着,脚边忽然一亮,是李遇把鼓捧到了他身旁。 “王爷。”李遇小声,“我今日从戏台底下学了一点。我想……明日不敲鼓了。我要看人呼吸。” “好。”朱瀚低头看他,“呼吸就是拍。你看谁,谁就稳半分。” “那我先看您。”李遇忽然露出个很认真很孩子的笑,“我看您走三步。” “我走。”朱瀚把手按在木牌边,像按在一位老友的肩上。 他往前走,第一步不重,第二步不轻,第三步收得极小。 李遇眼睛一眨不眨,像在心里把这三步写成了某种看不见的符。 “王爷。”石不歪倚在门槛上,半眯的眼忽地睁大,“我忽然想明白一个理儿。” “说。” “路不在脚下,路在别人眼里。” 石不歪慢吞吞,“我以前总拿嘴把人往前推,现在学会用眼睛把人往里收。他看见我在看他,他就会端起来。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