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陈拐子的画也快成了,他最后在角上真的留了一寸空什么也不画,那里像一扇看不见的小门。 人群散了一层,又走来一层。 有人离去前摸一下红绳,有人来时先摸一下红绳,他们摸得红绳一圈圈更亮,像越摸越甜的糖。 “叔。”朱标把记下的那张纸压在桌边,“不敢看自己的人,我看见三种。” “说。”朱瀚看他,眼角带笑。 “第一种,眼睛只看别人,会急;第二种,眼睛只看自己,会硬;第三种,眼睛不看,耳朵只听自己的心跳,会慌。” 朱标慢慢道,“他们摸红绳的时候,前两种会慢下来,第三种会轻。” “你再看几天。”朱瀚把竹尺在桌边轻敲了一下, “你再看,会多出两种:不敢给别人留半寸的人;不敢给自己留半寸的人。你把这两种点出来,就能在此地挂一条‘规’。” “‘规’?”朱标抬头。 “‘规’是看不见的绳。”朱瀚笑,“写不写都在心里。” 朱元璋往前一步,杖头在地上轻轻敲了一下,响声不重,却像给这句话点了个眼。 他没开口,嘴角却弯了起来。 然后,他转头,望向南市口,望向城西,望向城北。 他昨夜的那句话像风一样又绕回来了:“搭几个棚,叫‘一尺半’。” “再加一个——” 朱瀚接上昨日的话,笑着看他,“‘摸绳’之后再说话,半句半句。谁连珠,谁就把自己绊住。” “谁把自己绊住,谁就让一让。” 朱元璋这回终于说了半句,另一半没有接,像刻意留一寸空。 夜过了半更,人渐散,竹棚边的影子斜着,红绳垂下来,像在夜里呼吸。 李遇站起来,把坐了半个时辰的凳子挪回桌角。 他走到红绳前,伸手摸了摸,指尖停了一下,像在写字。 他转身对朱标道:“我看见了四种‘不敢’。” “哦?”朱标来了精神。 “一种是不敢慢,他怕慢了别人看穿他;一种是不敢停,他怕停下就听见自己心里乱;一种是不敢笑,他怕笑给别人看;还有一种,不敢让。” 李遇说,“最后一种最硬,却最容易破,一碰就折。吃一点拍子,就软。” “你把这四种记着。” 朱瀚收起竹尺,准备收棚,“明日让人来学‘停’。停半寸,心里就有一尺半。” “我来教。”石不歪忽然开口,伸了个懒腰,骨头嘎巴响,“我教他们怎么把嘴停住。” 话音刚落,竹棚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。 他走到红绳前,深深一揖,手却没有立刻伸出去,反而先把自己的胸口按了一按,像在给心定拍。 然后,他伸手,摸绳。他在绳上停了三次,这才把背后的东西往前一递——是一把短笛。短笛普通,竹节分明。 他抬头,看向朱瀚:“王爷,我姓金。我娘叫我别吹笛,说街上人多,吵。我想问——我能不能在‘一尺半’吹三声?” “为什么是三声?”朱瀚问。 “因为我只会三声。”朱标老实得可爱,“多了就乱。” 人群笑了一阵。朱瀚正色:“吹三声,但你看人。不许只顾自己。你吹一声,就看一眼谁的肩垮下去了; 再吹一声,看谁的脚离了地;第三声,看谁的眼睛亮了一下。吹完,收,不许贪。” 朱标连连点头,把笛子放在唇边。 人群先没动,随后某个角落里不知谁的肩垮了一下,另一个角落里有孩子的脚不自觉地离地一点点,再一个角落里,有一双眼突然亮了。 朱标收笛,忍住了想多吹一声的冲动。他摸绳,轻轻说:“我不贪。” “好。”朱瀚笑,“你明日再来,吹‘合’。” 晚风穿过竹篱,带来远处的饭香。 竹棚里的人陆续散去,留下一些在角上还不肯走的影子,他们在红绳边来来回回摸,像依依不舍地告别一个熟人。 素芝把两支长袖重新拢好,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尺半的空,目光温柔。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,回身对朱瀚道:“王爷,明日我请几位唱曲的姑娘过来,不化妆,不带锣鼓,就教她们‘留’。她们上场也常急。” “来。”朱瀚应,“但记着,先摸绳。” 她点头,走了两步,又折回,笑意浮在眼尾:“我把台前也空了一尺半,真的不挤了。”她说完,有些得意,像一个学会新法的小孩。 “台上也有‘缝’。”朱标看着她,“你把笑留半寸,人就笑在心里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