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人群里有窃窃之声,却不是议论,是呼吸。 在这种时候,人的呼吸都放低了。朱瀚忽然道:“闻。” “闻?”捕快愣了一下,显然还记着上午老夜巡说过的那个字。 “闻你的手。”朱瀚说,“你们都闻闻自己手上的味儿。” 三人都低下头去。 小女儿的手上有一股淡淡的花粉香,剃头匠的手有肥皂清味,捕快的手上有皮鞣味。 朱瀚道:“你们再想想,挤过来的那人,手上什么味儿?” 捕快闭了闭眼,眼睛里像有一阵风吹过,翻起了一个小小的细节:“臭粉味——不,是‘痱子粉’那种……甜的。” “甜味往哪儿走?”朱瀚问。 “往下。”李遇忽然开口,他开口的时候很轻,像怕惊走什么,“甜味沉,往衣衿里聚。” “他身上有什么?”朱瀚看向捕快。 捕快想了想:“抱着个小包袱,包袱口朝里,他胳膊肘夹着,挤过去的时候拐了一下。” “他拐到哪边?”朱瀚问。 “右边。”捕快答,声音更快了,“他拐到剃头匠的斗旁,袖口扫过小姑娘的盒盖——对,他袖口是粗布的,边上有白粉。” “你还记得他的鞋吗?”王福忽然问。 “草鞋,脚后跟磨得很薄。”捕快脱口而出。 “鞋后跟薄的人,走路拖,抬脚慢半寸。” 王福点点头,“他挤过去时不急,说明他心不慌。” “他不慌,是因为他手上拿了东西,心里有‘稳’。” 朱瀚结了句,“你别只在这两家摊前找。你去街口那条烫药胡同的尽头,有个卖粉的婆子,她家的墙角有一块旧帘子,帘子底下有一只裂缝的木箱。去闻。” 捕快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:“他把东西‘让’给了墙——不是给人。”他抱拳,转身就走。 人群唰地开出一条道来,像是被竹尺轻轻一拨。 剃头匠和小女儿怔了一瞬,同时摸了一下红绳,像是一起答了“行”。 不多时,捕快就回来了,手里拎着一块破布卷,卷里便是腰牌。 他站在绳外,没立刻进,先伸手,按了按红绳,才跨进来,把腰牌平平放在桌上,向二人一抱拳:“恕我。” 剃头匠笑:“该找的还是你找。你也学会‘闻’了。” 小女儿眼睛里亮晶晶的,抿了一下嘴角:“原来遇急,先不是喊,是闻。” “记住就好。”朱瀚说,“以后你摊上也挂一条小红绳,摸了再开盒。” 小女儿应了一声,抱起木盒,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“调解处”的竹棚,眼神像在把它装进自己心里。 黄昏之前,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。 那人穿得极普通,像一位在城里住的外郡商贩,年纪四十上下,背影却熟悉。 朱瀚抬眼方看清,心里微微一动。朱元璋。今日他没穿龙袍,也没带什么装饰,只拄着一根竹杖,杖头磕在地上,不响。 他站在不声不响的角落里,像昨天一样看着人,看那一尺半的空,看鞋、板、桩、绳、鼓,再看人来人往。 朱瀚不招呼,只在目光里给他让出一寸空。朱元璋眼里笑意淡淡,站了一会儿,挪到绳边,伸手,摸了一下。 他摸得不重,像是怕把这条绳弄疼。 摸完,他不说话,转而看向朱瀚,眼中一闪即逝的欣慰像风掠过灯火,灯火却稳。 接着走上前来的是一个佝偻的男人,背着一幅破画框,画框里夹着一张旧纸,上面用炭涂了几笔,隐约是一个桥的轮廓。 男人一拐一拐,进了绳边,先伸手摸,摸得很长,像他要把这一尺半摸得牢些。 他抬头时,声音粗,“王爷,我求个‘半步’。” “说。”朱瀚道。 “我叫陈拐子,原先做画匠,给人画门神、画屋脊上的草兽。前一阵子腿伤了,走不得快,手也抖。 有人说我画得不如以前了,要我把摊挪走,说我耽误他们行路。 我不敢争,昨日站在旁边看了一天,见你们这儿讲‘让’,我想问一句:我能不能在这边‘借半步’,画一张东西再走?我只求半步半个时辰,不挡谁。” 他说话不快,每一个字像用布擦过,抹净了才往外送。 第(2/3)页